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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晴日少微秦辅

少微 著

武侠仙侠连载

“将军!”“舅父……!”凌轲身侧的心腹与刘固俱是大震大痛。眼见如此英雄竟以此等方式自毁,执掌宫城禁军的郎中令薛泱也不禁目露惊骇悲痛之色。于这千钧一发生死之际断臂,似非明智之举,但凌轲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做一件唯他可做之事。或许是因为那八字示警之故,凌轲在反复思量之下,内心深处已存了一丝预感。得益于那一丝预感,他才能从今日这突如其来的惊乱变故中保有一份冷静,透过这层层表象看到仙台宫之祸背后真正的根由——太子突然背负上了以巫术谋害君父的嫌疑,这固然触碰到了天子的禁忌逆鳞,可十数年的父慈子孝,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该不给太子任何申辩的机会,竟直接下令让手段残暴的绣衣卫首领祝执前去问罪太子。天子的怒气来得太过汹涌,也太过决绝。唯一的解释只能...

主角:少微秦辅   更新:2025-04-28 2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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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少微秦辅的武侠仙侠小说《逢晴日少微秦辅》,由网络作家“少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将军!”“舅父……!”凌轲身侧的心腹与刘固俱是大震大痛。眼见如此英雄竟以此等方式自毁,执掌宫城禁军的郎中令薛泱也不禁目露惊骇悲痛之色。于这千钧一发生死之际断臂,似非明智之举,但凌轲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做一件唯他可做之事。或许是因为那八字示警之故,凌轲在反复思量之下,内心深处已存了一丝预感。得益于那一丝预感,他才能从今日这突如其来的惊乱变故中保有一份冷静,透过这层层表象看到仙台宫之祸背后真正的根由——太子突然背负上了以巫术谋害君父的嫌疑,这固然触碰到了天子的禁忌逆鳞,可十数年的父慈子孝,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该不给太子任何申辩的机会,竟直接下令让手段残暴的绣衣卫首领祝执前去问罪太子。天子的怒气来得太过汹涌,也太过决绝。唯一的解释只能...

《逢晴日少微秦辅》精彩片段


“将军!”

“舅父……!”

凌轲身侧的心腹与刘固俱是大震大痛。

眼见如此英雄竟以此等方式自毁,执掌宫城禁军的郎中令薛泱也不禁目露惊骇悲痛之色。

于这千钧一发生死之际断臂,似非明智之举,但凌轲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做一件唯他可做之事。

或许是因为那八字示警之故,凌轲在反复思量之下,内心深处已存了一丝预感。

得益于那一丝预感,他才能从今日这突如其来的惊乱变故中保有一份冷静,透过这层层表象看到仙台宫之祸背后真正的根由——

太子突然背负上了以巫术谋害君父的嫌疑,这固然触碰到了天子的禁忌逆鳞,可十数年的父慈子孝,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该不给太子任何申辩的机会,竟直接下令让手段残暴的绣衣卫首领祝执前去问罪太子。

天子的怒气来得太过汹涌,也太过决绝。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此事不过是一粒火种,只是火种飞落之处早已铺满了火油。

这火油是陛下心中压抑掩藏了许久的不安,而这诸多不安正该与他这个太子舅父有关。

根由在他。

那灭门之祸的屠刀原是为他而来,太子突然卷入刀下不过是一场意外……是有心者察觉到了那把屠刀已经举起,遂趁机将太子一并推向了刀锋之下!

凌轲自然知道他杀去仙台宫,逼至宫门前,如此举动,无论如何已再不可能为君王所容。然而属于他的死局本就已经布下,便也不存在自绝生路,一切倒因为果的顾忌挣扎都没有丝毫意义。

这是人心造就的死局,唯有借人心裂痕才有希望替思变破开一丝生机。

哪怕自此后,陛下与思变之间注定隔阂乃至陌路,但只要能在今夜换来一寸缓冲喘息之地,思变就至少还有活的希望,能活,就能有机会去查明真相。

凌轲的下属惊慌失措地为他包扎断臂之处,凌轲面色青白,用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捂住简单包扎的伤口,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涌出。

他手中仿佛紧攥着一根长长的弓弦,那弓弦绷紧到了极致,将他的手心割得鲜血淋漓。

弦的另一端遥遥握于帝王手中,而弦身之上,附着着无数人的生死性命。

——该动兵一搏吗?

纵然已将虎符归还,但凭借凌轲在军中威望,纵无兵符在手,他也未必不能强行调动城外三中之一的兵力,这足够挑起一场浩大而持久,一旦开启便会有各方人心介入、不能轻易停下的厮杀。

可他在与谁厮杀?——那余下三中之二,亦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

供他厮杀的战场又在何处?——脚下这片土地之上,是他用十数年的拼杀与无数将士白骨,才得以勉强铺出的太平初象。

这场厮杀之后的胜者是谁?——不会是他,甚至也不会是君王,更不会是无辜百姓,只会是隔岸观火的始作俑者而已。

准确判断一场战争的代价胜负走向是他唯一擅长的事。


豁出去是为了自保以及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危险来临时,每每甚至不必思考,只凭本能便可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反击。

少微与刘岐虽有交集却并不深,后者自也不可能被前者无缘无故无条件纳入到本能保护范围之列。

自刺客手中离弦的箭矢正是刺向了那顶华盖宝车所在。

正在车前躬身劝说刘岐下车活动筋骨的官吏只觉头顶一凉,似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

已有人惊叫出声,包括那青衣僧。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箭矢刺破了风中飘动的轻纱,寒光直逼向车内端坐闭目的少年。

在惊呼声响起之前,刘岐已经睁开了眼睛。箭矢逼近的前一瞬,他骤然向后方仰避而去,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箭。

“有刺客!”

“保护六殿下!”

突如其来的惊乱中,无数护卫向刘岐的车驾围护过去。

刚避开了那一箭的人本该缩藏于车内,等待一众随护者为他阻挡危机清除骚乱,但那道介于孩子与少年之间的身影却在高车之上直身站了起来,高喝一声:“邓护!”

华盖车,轻纱帐,他于车上直身而起,无疑给了那刺客再度瞄准出箭的机会。

刺客不会放过这等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箭矢再度呼啸袭来,邓护纵身跳上车辕,挥刀挡落这一箭的同时,高立于车上成为了醒目的箭靶也占据了视野优势的刘岐已然判断出刺客藏身之处,他眯起眼睛抬起左手,露出了宽大袍袖下缚于小臂上方的错金银铜弩机,右手屈指扣动机关,伴随着快速的咔哒声响,事先装设好的弩箭瞬间发出!

刺客如何也料不到自己的目标会在这惊乱中如此迅速做出反击,甚至是在以身诱敌出手的同时精准反击,那些茂密的枝叶可以隐蔽刺客身影却抵挡不了弩箭,碎叶声响,刺客瞳孔紧缩,转身欲逃,却仍被那弩箭刺入了左臂,他发出一声闷哼,从树上半跃半坠而下。

“邓护,拿活的来见!”

“诺!”

邓护受刘岐之令,迅速带人上山。

少微不想卷入其中,借着杂乱的脚步声做掩护,转身而去,欲从山的另一面、也是她原本要回去的方向离开。

但那奔逃的刺客发现了她,或是担心她会暴露他的行迹,在这混乱中对她生出杀意,奔走间一支利箭直冲少微后心而去!

刺客并未将这个衣着寻常的女孩放在眼中,只当是附近哪户农家贪玩的孩子。

但箭放出去的那一瞬,意外就出现了。

那手中提着两只拿麻绳绑起的酒壶的女孩脚下未停,背后却仿佛生了眼睛,她身形往左侧一倾,一个极其轻盈的凌空侧翻,双腿落地的同时,伸出左手,精准地攥住了那支飞箭。

她不知何来的臂力,握住那箭身之际,莫说身形了,就连那只手腕都未有丝毫晃动,稳定得不可思议,她手中甚至依旧还提着那一壶酒,绑酒的麻绳被她缠绕在了手心手背上,那只手还很小。


鲁侯府也使了仆从前来送行,并带来不少珍贵药材。

这是鲁侯的主张。

冯序曾试图劝说:“父亲,此时或该避嫌……”

鲁侯却摆手:“当日是我在宫门前护下了他,又是我伤了他的腿,此时若毫无表示,倒显得异样了。陛下也知我是什么德性,我若一改作风不似个活人,只怕才要变作死人了。”

鲁侯虽因年岁增长而添了沉稳,骨子里却依旧不拘小节。

想当年大乾刚建朝时,规矩松散,他常喝得醉醺醺上朝去,与人几句口角冲突,便拔剑乱砍,大殿的柱子都砍坏了几根——先皇心疼柱子心疼得要命,刚打下江山,本来就穷!

于是新朝这才开始认真整肃风气,立下诸多规矩。

仁帝对这位已渐渐年迈的开国元老向来还算包容,有些事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夜宫门前,刘岐提剑要杀上去,正是被后方赶来的鲁侯所伤——用的是一柄精巧的铜制手弩,长与高都不过四寸而已,发出去的短箭细而小,但力道却不弱。

当时情形紧急,鲁侯为了阻止刘岐,对准了无脏器的腿部出箭,又在大腿处,这本是最保险的位置了,但不知是不是这孩子悲怒之下未肯好好养伤用药,竟数月仍未恢复……只怕会就此落下病根。

鲁侯有些愧疚,于是备下这诸多药材。

冯家上下皆知冯序性情中庸守朴,行事从不冒险,但鲁侯坚持要送,他也不敢忤逆,只好叹口气应下。

刘岐却并未收下,他端坐于马车内,闭着眼睛道:“请转达鲁侯,他的好意,刘岐心领了。”

刘岐对待送行者的态度,悉数传到了郭食耳中。

郭食今日未当值,一身常服在宅中修剪花枝,闻言叹息:“这孩子怕不是记恨鲁侯伤了他的腿,这是要偏执上了呀。”

过于偏执不知变通的孩子,可是成不了事的。

鲁侯听说刘岐拒绝了自己让人送去的药材,沉默着点头,未多说什么。

此时,车马队伍已经出城,一路南行而去。

京中许多人都觉得这位六皇子此一去,从此再不见天颜,大约慢慢便要被遗忘了。

也有人认为这个孩子若能就此被遗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除了这个孩子,还有两个孩子同样叫人唏嘘。

一是长平侯的小儿子凌从南,在宫中为皇子伴读,当夜出事时,这个孩子于混乱中逃去了一座无人的宫舍,不知是不是手里的灯笼不慎打翻,竟将那堆放诸多杂物的宫舍点燃了,只剩下了一具焦尸。

二是废太子刘固之女不知所踪,那个叫刘虞的女娃不过才两岁,如今生死不知……绣衣卫仍在搜找之中。

在众人眼中,与早已落定的大局相比,这些似乎都是微末小事,而随着刘岐离京,这场废太子之祸也跟着真正结束了。

各处明面上只余下零星之声,至于那些饱含无奈惋惜的长长喟叹,仅在无人时才能得以发出。


四月里,鲁侯府,冯珠院中大朵的粉白芍药开得盛极,香气铺满了整座庭院。

在申屠夫人耐心哄了许久之后,冯珠终于愿意从屋子里出来赏花。

冯珠一瘸一拐,拽着母亲的衣角,神情怯怯惶惶,看着满院子的芍药,有些怔然。

申屠夫人一手牵着女儿,另只手被仆妇扶着,来到花丛前,掐下一朵半开芍药,摸索着要给女儿簪花。

见母亲动作,冯珠忙低下头配合,乖巧模样像极了少年时。

鲁侯来到院门前,见到这一幕,威严的五官柔和下来,露出满脸的笑纹。

听到丈夫来了,申屠夫人便让丫头仆妇们陪着冯珠赏花看蝴蝶。

夫妇二人去了堂中说话。

“是有一个女娃娃,十一二岁,名叫少微……”鲁侯说:“依着那些人的描述,勉强描了幅画像出来。”

冯珠归家后,关于被掳走之后的记忆全都没有了,鲁侯夫人亦不想再刺激女儿,有些事便也不敢问。

但冯珠身上分明有生产过的痕迹,且她偶尔惊恐发作时,总会喊“晴娘”,有时还会赤脚跑出去,像是急着找什么人,找不到便会惶然哭喊起来。

鲁侯夫妇商议罢,决定暗中试着去探问一番,于是让人去了泰山郡,辗转找到了那些或入狱或服役的天狼寨中人。

“画像……”申屠夫人问:“看起来可像豆豆?”

鲁侯叹气:“不甚像。”

申屠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也得找回来,这是咱们的孩子。又是个女娃娃,流落在外可怎么是好?先找回来再说。”

鲁侯点头:“好,那就让人去找。”

但这不是一件容易事,那山寨中的妇孺并未被治罪,有些自行离开了,还有些因害怕逃走了,也有些记得家乡的被放归原籍,得慢慢去找去打听。

“护下了豆豆的人可找到了?”鲁侯夫人转而问。

他们夫妇曾向长平侯道谢,想要报答这份恩情,长平侯却说他担不起这恩人之名,并将当日找到冯珠时的情形说明,言语间断定在凌家军赶到之前,另有他人救下了处境危险的冯珠。

这一点,从那石屋里的打斗痕迹与尸身便足以判断。

“这倒是暂时还没有可信的线索。”鲁侯思索着道:“此事有些蹊跷,也不知谁会为了护下珠儿,竟去冒险杀那匪首?想必是个身手不弱的人……我再继续着人去探查。”

“是该继续找,再没有比这更大的恩情了,说什么也得报答。”申屠夫人信奉神灵,十分看重恩义因果。

鲁侯府里便供着一尊西王母像。

次日晨早,申屠夫人跪在神像前祈求:“求金母元君显灵,好叫侯府早日找回我儿血脉,也早日寻得救下我儿性命的恩人下落……”

此事按说要冯珠亲自来求,才能有所指引感应,但冯珠不敢出院子,更没办法亲自拜神,此刻便由贴身侍女佩捧着冯珠惯常穿的衣物,在旁代替叩拜。

神像前的香案上摆放着鲜花果点,还有三碗清酒,香炉中插放着三根三宝香。


数月前还是皇后亲出的最受宠爱的小儿子呢。

没有宫人敢流露出感叹怜悯的神色。

“儿臣刘岐,叩谢父皇恩德。”

圣旨是由蚕丝织造的绫锦绢帛,两端饰以翻飞银龙,接过捧在手中,柔软冰凉。

刘岐起身,眼中含着泪,最后看了一眼大殿。

他退下石阶,行出一段路,祝执迎面大步而来。

祝执只微一抬手当作行礼,未有正眼相待,脚下连停留都不曾。

但在二人擦肩而过之后,这位感知敏锐的绣衣卫首领却止了步,回头看去。

那个孩子果然也停下了脚步,此刻慢慢回头,看向了他。

这一眼,让祝执就此记了千百个日夜。

深春的阳光过于明亮,那张脸却阴凉苍白,短短数月间,这个孩子瘦了许多,又似乎长高了许多,稚气消去大半,或因叩首而散下的一缕额发垂在耳旁,那双眼睑弧度格外利落流畅的眼睛下此刻病态、阴冷,而又布满杀气。

祝执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却见那个孩子微微弯起了嘴角,竟露出了一点笑容。

丝毫也没有方才殿前含泪叩头时强忍悲痛委屈的天真模样了。

而仿佛在说,我活下来了,我会杀你。

这个笑容诡异冰凉,像是寒夜里突然闪现的磷火,烧出了一片幽蓝的火光,呼啸着席卷扑来。

这直面而来的感受尤为危险,而又充满令人厌恶的挑衅,祝执险些忍不住要拔刀之时,一声喊打断了他:“祝统领!”

是郭食走了过来。

郭食再了解不过祝执内里不过一条疯狗而已,他有时真怕这疯狗不分场合一通撕咬。

祝执看着那道微瘸着一条腿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低声道:“他想杀我。”

郭食抄起宽大衣袖:“他没有证据。”

祝执嗤笑:“是啊,他没有证据就想杀我了。”

“你若动手,没有证据也有证据了。”郭食笑着问:“祝统领原本清清白白,难道要因小儿挑衅,便中计自污吗?”

听得“中计”二字,祝执眼神愈沉,他看向郭食:“陛下待他是何处置?”

郭食似觉得可怜:“放去南边,离京两千里远。”

大乾数东面最为富庶,人口密集,农事发达。北面则因临近匈奴,多设军事重镇,军马充沛。西面多异域小国,人员流动复杂,与北面又有接壤。

唯有南边荒芜苍凉,往往犯了过错的人才会被丢去南地,可见帝心疏离。

祝执却仍不满意:“该斩草除根才对。”

他的声音又低又冷:“可惜那夜就差了一点,差一点他就成同党了。”

“是啊。”郭食叹气:“可惜他不是同党,他未曾参与谋逆,他只是个给父皇求药的可怜孩子……斩草除根?根,却也是从陛下这棵大树身上发的根啊。”

天子被威胁时生出的怒火可焚去万物,但这怒火消散后,再去亲手拔除血脉相连的无辜稚子,却是很难的事了。

更重要的是,天子在这场动荡中获益太多了,且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得了最多的利益,此时被权势和安全包裹着的天子,没有道理再去吝啬一点怜悯……这点怜悯可以安抚天子的人性,人性不能一直沸腾焚烧着,否则会彻底陷入疯狂。


这些年来,冯珠不是没反抗过。

相反,她反抗过很多次,她逃跑过,甚至也尝试着在秦辅入睡或醉酒时杀掉他,但她每次都失败了,并且以残疾的右腿和数根缺失的手指作为代价。

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秦辅在她心中逐渐长成了一座恐怖可憎且无法挪移的漆黑大山。

这座压在她身上多年的大山此刻猝然在眼前崩塌,她紧绷着匍匐着的身躯终于能够直起站立,她仰起头,仿佛真的看到无数山石灰烬在眼前簌簌坠落着,而那每一粒尘灰中都倒映着她多年来经受的煎熬、折磨、羞辱……

无数可怕可恨的记忆疯狂咆哮,冯珠突然抱头嘶声尖叫起来,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少微在母亲身边蹲跪下去,有些不安地喊:“阿母……”

听到这声唤,冯珠抬起头,露出的是一张被恨意和痛苦占据的扭曲面庞。

少微向来过分警惕,唯独从不对阿母设防。

从被扑倒仰摔在地,后脑重重撞击在冷硬的地面上,再到脖子被一双手死死掐住,少微始终未能回神,更没想过要反抗。

“孽种……你这个孽种!你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将你生下……是我做过最自大最愚蠢的错事!”

少微怔怔地看着阿母痛苦变幻的脸,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母心绪不稳,偶尔悲痛惊怒发作时,也曾待她有过冷厉颜色……但如此时这样想要杀掉她的眼神,却是第一次。

少微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呼吸越来越艰难,她才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将母亲的手挣开。

冯珠本就羸弱,此时又受着伤,少微势必是有办法挣开的,可不知为何,少微的犹豫却比力气多得多,她只是攥着母亲的手腕,看着母亲的脸。

母亲脸上也有很多伤,带着恨意的泪水所落下之处,竟叫少微觉得比刀剑割下来还要疼。

少微睫毛一颤,也有泪水从眼角滚入发间,她忽然很委屈,她才死过一次,死时很疼,死之前也很疼,好不容易再见到阿母,她有许多话想和阿母说,只是又怕全部说出来会吓到阿母、叫阿母担心……可是,阿母此时竟要让她再死一次吗?

少微从未有哪一刻这样疼过,比发病时更疼百倍,而她这个人脾气很坏,委屈狠了疼狠了都会生气,生气时总会生出报复心,受到伤害,就很想要加倍讨还回来——

又委屈又疼的少微觉得自己理应生气。

于是她攥着母亲手腕的力道开始变大,正当她要用力将那只手狠狠甩开时,忽而意识到那只手腕细弱得可怜。

少微的动作忽然又顿住,嗡鸣的脑中莫名涌现许多不相干的事,比如她曾听寨中妇人说,女人生产时如过鬼门关,寨中几乎每年都有女人因难产死去。

她此时固然很疼……那么母亲生她时呢?

那时的阿母又该有多疼?多凶险?多无助?

可母亲依旧选择生下了她,将她哺育长大,还给她取了很好的名。

在冯家的经历也如前尘枯叶般在少微眼前翻飞,兄弟姊妹间的冷言嘲讽,舅父语重心长的话语……总之她是污点这件事,始终没有一点争议。

少微此时心想,她可以不接受任何人对她的污点指控,唯独阿母除外。

阿母是这世上唯一有资格有道理将她视作污点的人。

所以她的母亲只做错了一件事,那便是不该让她出生,或者该在她出生后便即刻将她掼死——倘若她是阿母,她定然会这样做。

既然这样,阿母现下才想起要做这件事也不迟。

那就容许阿母做一件早该做的事,了结与这肮脏之地有关的一切,无牵无挂地回家去,回到思念她惦记她疼爱她盼着她归家的阿父阿母身边去。

少微忍下泪,很干脆地闭上了眼睛,攥着母亲手腕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除了那些混杂的思绪,使少微自我扼制住了求生本能的,甚至还有她难以言说的自尊心——你要将给我的这条命收回去,那我就还给你。

女孩闭着眼,却依旧因无法呼吸而涌出更多泪。

但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之前,那一双要收回她性命的手却突然松离了。

冰凉的空气重新涌入少微窒息疼痛的胸腔内。

冯珠跪伏垂首,双手颤颤撑着地,哭喊中的痛苦更胜方才千万倍。

屋外仍是风雪大作。

冯珠闭着眼大声哭着,少微睁开眼静静躺着。

直到有细碎的积雪响动声传入少微敏觉的耳中。

有人过来了。

今日雪大,寨中无事,寨子里的人也轻易不敢来打搅酒后的秦辅,除非有要事。

来的是胡巫,他身上系着朱砂色旧外披,罩着避雪的风帽,腰间挂着的一串长形腰铃在行走间发出急促声响,他惊慌失措的声音紧跟着铃音响起:“大当家,今日将有大恶之事发生!还请大当家……”

胡巫掀帘而入的一瞬,说话声突然中断,脚下也猛然顿住。

神志不清的冯珠仍在大哭着,胡巫在靠近这座高屋时便已经听到了,在这个地方,女人的哭声嘶喊声都太过平常,没什么好在意的,此刻让他顿住脚步神情大变的是眼前所见……

屋内全是血,被酒气遮盖了大半的血腥气此时才迟迟灌入胡巫的口鼻,他神情震颤地看着秦辅那具残破不成形的尸体,而更加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室内唯一站着的那个女孩,此刻已向他张开了弓——

那是被秦辅高高挂起的长弓,此弓为长梢大弓,弓身与那个女孩几乎等高,她尚不具备拉开这张弓的手臂条件,但她此刻立在那里,竟抬起了右腿直直地用脚撑开了弓臂,右手曲指挽弦,左手执箭栝,双手十指合力,将那重弦几乎向后拉满,箭矢就这样直直地瞄向了他……

比箭矢更冰凉危险的是那双稚气的眉眼。

胡巫面色惨白,僵硬地后退了一步,唇边嗫嚅着说了一句少微听不懂的匈奴语,他心知一切求饶皆是无用,这个孩子同野兽无异,野兽起杀心时是不会被言语劝退吓退的,反而只会将其惊动触怒。

胡巫只能再退一步,幻想着就这样慢慢退离对方的攻击范围。

“他方才在找你。”那女孩说:“你要快些跟上他。”

退至帘边的胡巫转身逃奔。

随着他的动作,翻起的布帘在他身后刚垂下一半,挡去了他的上半身,却挡不住锋利箭镞。

羽箭先穿破布帘,再穿破他的后心。

胡巫中箭倒地,少微落腿收弓,转头看向依旧痛哭颤抖的母亲。


可无论世人如何揣测他的动机评说他的对错,那竭力保全了一丝生机的崩塌高山已经彻底静默,静默的高山听不到也不必在意这世间的诸般议论了。

姜负并未去总结这个名为“剥”的故事的道理,也并不问少微有何感悟,只任由少微安静发呆出神。

风中慢慢凝了些潮湿气息,濛濛细雨飘飘浮浮。

少微从前只在泰山郡和长安生活过,那边的雨总是下得很干脆,或如珠或如线,很少能看到这样如纱如雾的雨汽。

肉眼看不清这雨水的行迹,少微无意识地仰脸,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只抓到一缕无形的潮风。

姜负转头看着这个抓雨的孩子,眼底慢慢露出一点笑意。

彼时她循着卦象一路去到泰山郡,却未曾想到等着她的会是那样一个残破凶戾的小孩。

姜负私心里也有过疑虑,她见过太多真正的聪明人,于是她很清楚这个小孩并不拥有绝顶的智慧,可一路相处至今,此刻再看着这个孩子,望着那一双试图捕捉雨水的手,姜负心间的疑虑终于倏忽消散了。

善恶皆天然,或许只有这块纯粹的顽石,才能锻造出不移的本心。

四月末的濛濛雨雾并不耽搁赶路。

姜负接过墨狸递来的斗笠,抓起竹竿从草地上起身。

少微跟着起来,随手将沾沾塞进衣襟里,快走几步,跟上姜负,问:“还要走多远?不是说行到春暖处便择地落脚?如今都要入夏了。”

姜负反主为客:“你选的路,要你开口说停下才能停下啊。”

少微疑惑:“如何就是我选的了?”

姜负:“你在昏迷时选的啊。”

少微一双眼睛斜睨过去,她这假师傅成日两眼一睁就爱胡说八道,真真假假玄玄乎乎。

少微将信将疑:“我若不说停下,难道你就要一直往南去?再往南要走去哪里?”

姜负答得认真:“再往南啊……此处往南四百里乃武陵郡,武陵郡往南四百里为零陵郡,零陵郡南行八百里则是苍梧郡,苍梧之南则再无人烟,便是西江与南海了。”

此时的少微尚无法意识到姜负能随口答出这样详具的地理位置,是一项很了不得的本领。

少微只听说过苍梧郡,上一回刘岐便是被丢去了那里,做了个苍梧郡王。

就连鲁侯府上的下人提到那位六皇子被放去了苍梧郡这件事,语气里都隐隐有些怜悯。

因此少微此刻一听到苍梧郡三字,便觉得那是一个最为命苦的去处,当即便不想继续向南了。

少微不怕过苦日子,少微却也不是非要过苦日子。

且她怀中的小鸟飞了这么远的路,也已经很累了。

听姜负方才大言不惭地说她说了才算,少微便故意问:“倘若我说不想再走了,此时就要在此地落脚,你也答应吗?”

姜负转头反问她:“果真想要在这里停下?”

少微微抬下巴:“嗯。”

“好啊。”姜负立时露出粲然笑意,她举起竹竿指向四下:“洞庭之滨,南望武陵,依山傍水……就算哪日被仇家追来杀掉,也可作为一块儿现成的绝佳墓地,实乃宜生宜死之无上宝地啊。


刺客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这应变身手已是古怪,而这力气更是绝无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身上!

在刺客眼中那仿佛怪物一般的女孩清亮乌黑的眼睛此际满含被冒犯的戾气,报复欲在其间燃起。

一切只在瞬间而已,她眼神冷冽,横左臂于身前,忽而压低了上半身,抛出了那支利箭的同时,口中丢出一句冰凉嫌恶的话语:“该死的东西。”

箭抛出的一刹那,她提身而起,掠出右腿,踢向那箭羽,被物归原主的箭矢倏忽间加快了速度也被灌注了杀伤力,破开阻挡的青叶,斜飞着刺向那刺客脖颈!

与此同时少微转身而去,不曾回头看一眼,随他如何,反正他今日活不了。

那刺客虽被惊到,却不至于站在原处丝毫不动,可偏偏那箭矢乃是近距离斜刺而来,很难完全躲掉,他纵做出了反应,避开了致命的脖颈,却还是被贯穿了一侧肩背,跌摔进荆棘丛内。

被荆棘刮出了一脸血痕的刺客咬着牙爬起身,却因负伤而使行动不便,艰难逃奔的过程中,他频频后悔自己主动招惹了那个小怪物……原本想着要清除前路,岂料却反被断了后路!

少微很擅长在山林中穿行,她一路隐蔽着身形跑到了山脚下,却未急着离开——她还需过河才能回到桃溪乡,这段路无法掩藏身形,山上的人将会看到她的行踪。

少微蹲在山脚隐蔽处,将后背贴在山壁上,留意着山上的动静。

“少微大王,少微……”

“闭嘴!”

少微伸手将乱飞乱叫的沾沾一把抓住,塞进衣襟里。

沾沾不明所以地探出脑袋,摇了摇头整理乱掉的鹅黄羽冠,也学着少微警惕的模样留意动静,虽然它不懂究竟要留意什么,但模仿是它的拿手强项。

山上,那刺客已被邓护等人追踪到。

刺客口中不断地涌出乌黑的血,显然是中毒了,神智也溃散了大半。

邓护留意到了刺客肩背上多出的那一支箭,而此箭与刺客所用相同,箭上想必有毒,且多半是无解剧毒……总不该是,此人逃跑时不慎摔倒,自己的箭扎到了自己,毒倒了自己?

这猜测太过小众乃至荒谬,邓护很快便否定了,他一扫四下,令人继续搜查山上是否还有其他刺客的踪影。

那刺客被带到刘岐面前时,只勉强还剩下一口气,嘴里往外涌着一股股黑血,已经说不得话。

青衣僧见得此状,面色苍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刘岐屈一膝蹲下,听罢邓护在耳边的那句低语,伸手拔出了刺客肩上的那一支箭。

刺客仍有知觉,拔箭的疼痛让他抽搐着发出痛苦的闷声,口中的乌血涌得更快了。

下一瞬,那支被人握着的箭再次贯穿进他的胸膛,再拔出,再刺穿。

看着少年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刺客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浑然只一个想法……这又是一个怪物!


像是小动物来到新的栖息处,想在这新地盘上涂满自己的气味,这个过程会带来许多安全感和归属感。

少微打了几个滚儿,仰躺在草地里,手脚大大展开,呼吸间,觉得很自在。

虽说是为了活命才被迫来此,但这里总归没有在天狼寨中的煎熬自危,不需要时时刻刻担心阿母。也没有鲁侯府的众多体面规矩,不必活在他人异样的眼光审视下。

姜负很擅长让少微生气,但这种生气,与在天狼山和鲁侯府中的愤怒却不一样。

沾沾飞来飞去,洁白的羽毛不时抖落细碎的羽粉,在午后的日光下闪闪漂浮,洒在少微身上。

少微发呆间,脑子里在想,若姜负果真能医好她,待五年后二人互不相欠,一拍两散,她便带着沾沾走遍山川湖海,也做个像赵且安那样潇洒无拘、来去无踪的神秘侠客。

微风拂动青草,草叶挠在少微脸上鼻间,痒得她缩着脖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少微坐起来,拎着扫把,带着沾沾巡查一圈,熟悉附近的环境。

桃溪乡距郡县十多里远,出行还算方便。

初来乍到,总有许多东西要添置,今日添缸瓮、置碗盆,明日赊一窝鸡崽下蛋、买一只大鹅护院,后日添两床薄被、备几张凉席,时不时还要割两斤肉,打一壶酒。

如此跑了几趟,往返县乡的路少微已经很熟了,不必再跟着村民一起。这一日天刚亮,少微便和墨狸驱着牛车出了门。

墨狸见什么都想吃,虽不会闹着要买,却会站在食摊前久久不动,负责拿钱的少微拉他也拉不动,只好给他买几样。

如此一番采买并耽误,待坐上牛车,已是正午。

正午的空气里已初现炎热暑气,青牛的皮毛比寻常水牛和黄牛要厚得多,拖着车载着人和物,奔走间呼吸渐有些变快,乌黑的牛鼻子也冒了汗,顺着大鼻孔往下淌。

少微让墨狸停下车,自己从车上跳下,拎起那有些分量的两壶酒,问墨狸:“你认不认得路?”

嘴里咬着半块豚皮饼的墨狸点头。

“那你自己赶车回去,我抄山上近道。”少微一手拎着一壶酒,转身而去。

少微说的近道便是屋后小河对岸的那座山,翻山而行确实可以省去一些时间,正适合少微这等胆大独行,一身牛劲没处使的人。

因不远处有路可以绕行,这座山便少有足迹,山道狭小,两侧长满乱枝,胜在并不陡峭,沾沾在前探路,一人一鸟很快来到山顶处。

少微没由来地想到了上一次濒死之际,沾沾也是这样在山林间引路,做她的斥候。

看着飞到树梢上捉虫吃的小鸟,少微坐在山顶石头上稍作歇息间,暗暗更坚定了要活久一些的决心。

这时,山下突然有马蹄声滚滚接近。

少微下意识地立刻蹲身下去,藏身在草木间,往山下看。

马蹄越来越近,速度却慢了下来。一行人马队伍经过此处,从为首的轻骑仪仗,再到中间的华盖车马,以及奔行随护之人,先后都停了下来,在树荫下喝水休整。


选择坚持静坐是因少微逐渐体会到了此中确有调息理气之妙用,很能助她提高专注力,这也是打架时必不可少的一项能力。

夏去冬至,半载时光飞过,少微手中的棍都断过了好几根。

每当午后,她常也会独自练功,姜负依旧坐在门槛处指点,视线中,女孩手中长棍挥舞出残影,呼呼的棍声搅进凛冽寒风里,结着霜气的落叶随着她的衣角起跃翻飞,如流星挥洒。

腊月初,桃溪乡下了一场很薄的雪。

临近傍晚时,姜负在堂中煮酒赏雪,恃宠而骄的青牛进了堂屋里烤火,青牛卧在炉边,沾沾卧在青牛肚子上。

屋内一人一牛一鸟岁月静好,姜负不时悠悠哉哉吟诗。屋外少微负重前行,坐在屋檐下哐哐当当劈柴。

姜负喊她,让她停手:“小鬼,你来,为师有事与你商议。”

少微撂下柴刀,拍着手上碎屑,走进堂中:“又有何事?”

姜负单手支肘撑在小案上,托着腮,眼中两分浅浅醉意,不答反问:“近来习武时,是否觉得很难再有快速进益,而多有难以领会之处?”

少微心口一跳,险些怀疑姜负怕不是能偷听到她的心声,她方才砍柴时就一直在琢磨此事,莫非砍柴声泄露了心声?

见少微默认了,姜负才往下说:“小鬼,为师觉得你是时候该读书认字了。”

少微几乎脱口而出:“我认得些字,足够用了!”

姜负不赞成地摇头:“若想融会贯通,却是远远不够。”

少微皱了下眉:“文与武不是两回事吗?”

“从浅表上来说确是两回事。”姜负道:“你若只是寻常资质,自也不必再多此一举。然而你身手扎实,悟性又极高,于武学造诣之上已然早早登堂入室,若想再进一步,便需要从文道之上开窍添智,方能有机会修得真正炉火纯青之境。”

姜负循循善诱:“纵不谈于武学之上的助益,识字读书本就是一桩天大好事啊,你总得知晓些道理才行。”

少微原以为她是在说自己不讲道理,然而姜负下一句却是:“你只有自己知道了这些道理,才不会被那些满口道理的人哄骗欺负。”

少微一时未能听懂,姜负与她解释道:“拳脚刀剑打在身上会痛会流血,会叫你知晓自己被欺负了。但许多听来正确的道理打落在你身上,你却未必能知晓自己被欺负了,如此无知,岂不可怜?”

一个人入世与否的区别非常之大。

正如少微,聪明的方面会表现得尤其聪明,但不懂的地方却会一窍不通、无从分辨对错,后者这种情况并非是她突然变得愚笨了,而是二者之间本就存在壁垒。

读书即是打破这面壁垒最有力的捷径。

姜负这番话让少微愣住了一会儿,在她心底荡起一层旧日浮灰,灰尘飘扬,一片茫茫然。

片刻后,少微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觉间抿直了嘴角,抬眼问姜负:“那倘若我说,我不喜欢读书写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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