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闯进窑洞,孩子的啼哭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如今虎娃已能帮她往背篓里垫干草,却在开春时跟着父亲去了沈阳。
“戏子的手就是巧,剪苹果都像甩水袖。”
身后传来嗤笑,是村东头的三婶,袖口沾着打碗花的蓝汁。
小芳的剪刀顿在半空,汁水从青苹果蒂滴落,在袖口洇出浅黄的斑。
这些年她早已学会把流言咽进肚子,就像戏班散伙那天,她把水袖叠进樟木箱时,没掉一滴眼泪。
丁经理的皮靴声从田埂传来,鞋跟碾碎的蒲公英在风里飘。
“小芳,”他递来一块芝麻糖,包装纸上的上海外滩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县城茶楼缺个唱秦腔的,一晚上顶你三天摘苹果。”
她接过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握方向盘磨出的,比金娃握扳手的手光滑,却让她想起十七岁在泾阳,财主家少爷往她妆匣里塞金镯子时,指尖的温度。
“俺男人不让。”
她低头剪果枝,刀刃在阳光下闪过冷光。
丁经理笑了,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王德全那腰,能管得住你?”
这话像根细针扎进心口,她想起昨夜德全趴在炕上,护腰的松紧带已经磨断,却还在说“别去果园了,让人笑话”。
剪刀突然划破果皮,青苹果的酸涩涌出来,混着掌心的血珠,在指甲缝里发腥。
晌午回家,虎娃蹲在门槛上啃馍馍,看见她慌忙把半块馍藏在身后。
“娘,奶奶说你在果园和野男人勾扯。”
孩子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馍馍渣掉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小芳蹲下来擦他嘴角,听见德全娘在隔壁窑洞咳嗽,痰音里夹着句“狐狸精”。
灶台上的玉米糊糊咕嘟冒泡,德全坐在炕上卷烟,烟灰簌簌落在虎娃的识字本上。
“别去了,”他盯着她磨破的袖口,声音像生锈的弹簧,“老王家丢不起这人。”
后腰的伤让他坐不直,脊背弯成塬上被雷击的枣树。
她想反驳,却看见识字本上被烟灰烧出的焦洞——那是金娃去年寄来的,扉页还贴着虎娃在沈阳拍的照片。
金娃回来那天,拖拉机的轰鸣惊醒了打盹的虎娃。
小芳看见车厢里站着个穿红棉袄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蓝布包,头发短得像男人,却在看见她时露出笑:“嫂子,我是秀兰。”
东北